食在民间
走在街头,秋风送来了糖炒栗子的香味。
我被香味“拽”到炒货摊前,只见栗子在一个圆形转盘里,机器在自动翻炒——不再是郝懿行描写的那样:“市肆门外置柴锅,一人向火,一人坐高兀子,操长柄铁勺,频搅之令遍。”但黑乎乎的砂子,咧着嘴的栗子,却是一样的。我买上一包,冰凉的手逐渐温暖起来。剥开栗子,金黄饱满,入口绵密清甜,让人倍觉温暖。
“八月的梨子,九月的山楂,十月的栗子笑哈哈。”民谚生动,栗子成熟后从树上滚落,张开了嘴,露出几颗呼之欲出、肉鼓鼓的栗子,可不就是笑哈哈的模样吗?其实,栗子是“武装”得最好的果子,其形状像一个小刺猬。果实外有薄衣,薄衣外有硬壳,硬壳外还有大壳,大壳上密布着坚硬的刺。我们平常见到的,都是加工过的栗子,那些坚硬的壳和尖刺早就被处理掉了。
《本草纲目》中说栗性温、无毒。确实,栗子是种温和百搭的食材,可以糖炒,也可配菜,宜荤宜素、宜干宜稀。浓油赤酱间,栗子少了几分出自山林的逸气,多了几许人间烟火。一颗入口,除却本身的甜润,还有一种油脂的香腻,一时不辨荤素。据说,旧京还有一种煮栗子,栗子划口,加大料、盐煮熟。此法久不见于市了,围炉煮栗,喝茶闲话,别有一番滋味。
对吃货来说,天凉确实是好个秋。古往今来,食栗子以炒居多。栗子被不同时代的文人墨客“炒”了个遍,产生了太多典故和情感,其中“炒”得最感人的是陆游。他在《老学庵笔记》里记载:“故都李和炒栗,名闻四方,他人百计效之,终不可及。”“绍兴中,陈福公及钱上阁,出使虏庭,至燕山,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……自赞曰:‘李和儿也。’挥涕而去。”
梁实秋在《栗子》一文中透露,诗人徐志摩爱吃桂花煮栗子:杭州西湖烟霞岭下翁家山的桂花是出名的,尤其是满家弄,不但桂花特别香,而且桂花盛时栗子正熟,桂花煮栗子成了路边小店的无上佳品。徐志摩告诉他,每值秋后必去访桂,吃一碗煮栗子是一大享受。有一年他去了,桂花被雨摧残净尽,于是他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《这年头活着不易》。
栗子生吃脆甜,如果要将它的甜激发到极致,那必然是用来做甜品。在亦舒的小说里,栗子蛋糕出现的频率非常高。她的小说描写的都是香港女性,这些女性除了个个都长着小巧精致的面孔、爱穿白衬衫和七分裤以外,还都有爱吃甜品的嗜好。“人生苦短,先吃甜品。”她们爱吃的甜品中,栗子蛋糕是最让她们上瘾的。
栗子,经过文人的“添油加醋”,也颇添了几分文化的味道。品尝之余,我们还会让它回归本真。我的妻子有最经典的做法:栗子炆鸡。炒栗再好,只是零食,栗子炆鸡,则上得了宴席。鸡肉与栗子,碰撞出新的天地,简直是天作之合。栗子如饥似渴地吸收鸡肉的油水与精华,与糖炒栗子的香甜相比,栗子炆鸡更胜一筹,味道更成熟,层次更丰富。
当然,我们还可用其他食材来炆板栗,比如五花肉、排骨,但都没有炆鸡好吃。中医认为,栗子和鸡肉都具有补虚、健脾、暖胃的作用,二者搭配可以相得益彰。大病初愈的病人多吃点板栗炆鸡可以滋补身体。难怪,看似来自两个世界的食材,原本毫不相干,却气质相投,反而容易产生共鸣。
我想,人间烟火便是蕴藏在栗子里的甘甜绵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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