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常做一道家常凉拌菜——炒肉拍黄瓜。
炒肉拍黄瓜不同于拍黄瓜,区别当然是在炒肉这个环节上。单纯的拍黄瓜属大路货,各地似乎都有,炒肉拍黄瓜就不同,属于“老菜”,有来头,我喜欢的就是这个“来头”。
别以为我会跟你絮叨菜谱,我这个业余厨师的体会是菜谱和拳谱一样,就是个套路,做菜得有想象力,就靠悟性。
说到想象力,你会说那是做艺术的事,对,做艺术是得有丰富的想象力,做菜也得有丰富的想象力,因为做菜做到极致亦属艺术范畴,生活的艺术、工匠的艺术、烹饪的艺术。当代艺术鼻祖马赛尔·杜尚有言:艺术即生活。
书归正传,炒肉拍黄瓜算是老菜,在我的家乡辽南,20世纪六七十年代厨师学校必教此菜,饮服公司各个饭店也是必做此菜。
先炒肉凉了备用,拍黄瓜、捣蒜泥、切香菜、加盐、糖、醋,然后拌,拍黄瓜的清香和炒肉的醇香还有调味混合激发出来的新味,当即就压住了主菜味。
黄瓜要选细长的水黄瓜,不要短粗的旱黄瓜,更不要冷藏的黄瓜,否则味道会大打折扣。辅料是猪肉,先炒后拌,其他造化靠自己,怎么炒,怎么调味,大蒜放多少,黄瓜是否去皮,要不要香菜,食醋加多少等等,想象力加实践,初学乍练不一定得其真味。
我把这道菜的真谛手把手传给某小吃部厨师,可惜他总是偏离那么一点点,不得其味,有时竟自作主张,莫名其妙放入红干辣椒,食之口中生火,破坏了黄瓜的清爽感。小厨师不懂的是,黄瓜富含的分解酶会破坏辣椒的维生素C。尽管如此,此菜也曾让小吃部好一阵子红红火火。
拍,是做此菜的出彩手法。中式厨师菜刀上下翻飞,黄瓜立马碎尸万段,滚刀切块,汁液溢出,释放清新之气。拍的力度决定黄瓜块儿的大小,是否留皮,拍到什么程度,就是拍成多碎,都关系到最终的口味效果。别以为我在故弄玄虚,不信你拍,每个人拍的程度不同,最终做出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,即使一个人来做,每次拍的程度也似乎影响了最终的口感。有时我也喜欢拍到黄瓜裂而不碎,切段盛盘,淋上调好的调味汁液即可,倒是别有一番风味,自是与那炒肉垫底的拍黄瓜不同。
炒肉本是热的底料,需放凉后再拌,增加寡淡的黄瓜以炒肉香,使黄瓜的清香与炒肉的焦香相得益彰。火候才是这道菜的绝活,不仅炒肉有火候,拌,也有“火候”,早了晚了都会影响口感。这是比较简单的做法,再麻烦一点那就是蓑衣黄瓜了,考验的是刀工。其实不难,慢工出细活儿,适当腌渍加调味料,拌即可,一般而言追求的都是酸辣,不忌讳甜的可适量放糖,亦不费多大劲,只是缺少了炒肉和拍黄瓜生成的独特味道。
吃这道菜,小餐馆往往比大饭店好,大厨一般不稀得做,小店卖小菜,因此易得。说是易得其实难得,不信你去找找看,有几个能做出正宗绝活的?
夏天一盘炒肉拍黄瓜,一瓶冰镇啤酒,体现的是北方人的豪爽,你如果认为爽得不够,亦可摆整箱啤酒于眼前,体现的是存量与酒量并存。
我在各地也常见拍黄瓜这道菜,可惜没有炒肉做底,徒然缺少了时代韵味,给人以应付食客的感觉。听说海外中餐馆也流行此菜,纽约称其smashed cucumber(碎黄瓜),也没有炒肉垫底。西方人喜欢碎黄瓜源于他们习惯的蔬菜沙拉,人家唤作黄瓜沙拉,但那深藏其中的一抹麻油,体现的终究还是掩藏不住的亚洲风味。
黄瓜原产于印度,汉朝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中原,史称胡瓜,是十分古老的菜种,后赵皇帝石勒忌讳“胡”字,遂改名为黄瓜。我只是有点可惜它翠绿欲滴的颜色,若按颜色命名本应叫绿瓜。
这也是我对所谓菜谱不感兴趣的原因,对美食来讲,终究还是舌头说了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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