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在德国莱比锡的尼安德特人基因组研究团队。重建的尼安德特人骨架后边,有中国科学家付巧妹和她的导师帕博。(付巧妹供图)
5年前,我的朋友夏志翻译了瑞典生物学家、进化遗传学家斯万特·帕博的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研究回忆录《尼安德特人》,并由杨焕明院士审校。起初此书主要在生命科学领域内传播,不算特别“出圈”。不曾想,帕博出人意料地独享了202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,把这本书也带“火”了:销量翻了一番,很快就加印。
帕博能拿诺奖,自然跟他对尼安德特人的研究大有关联。
早在1996年,专事当时还算冷门的古DNA研究的帕博团队,就获得了第一个远古人类——尼安德特人的线粒体DNA序列。研究的样本,是一块从德国尼安德谷出土的尼安德特人骨骸,首个尼安德特人就是于1856年在尼安德谷发现,并因这个山谷而得名的。通过不断改进古老遗骸的DNA分离和分析方法,帕博团队又获得了首个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组序列,并在2010年发表了第一个尼安德特基因组草图,得出结论说:我们现代人类有1%—4%的尼安德特人基因成分,从而证明尼安德特人与现代人类有过混血。
考古学和人类学的研究表明,尼安德特人在欧洲和西亚成功地生存了大约30万年。而现代人类的祖先,即智人,则是在大约30万年前从非洲走出来,向全球扩散的。不过,我们人类首次正式“成为”动物,是在1748年:瑞典植物学家、动物学家卡尔·林奈在《自然系统》一书中,将我们划分到一个有亲缘关系的动物群组之中——“属”——并称为“人属”,然后又把我们归入“智人种”。智人是现存的唯一人种。据推测,3万年前左右,在首次遇上智人后约1万年,尼安德特人突然就消失了。
尼安德特人究竟是被智人消灭了还是同化了,至今仍有争议。有推测说尼安德特人的灭绝与缺乏食物和疾病相关,也有可能是是基因突变等偶然事件所致。还有研究指出,尼安德特人的小脑较小,所以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。近年来,有很多科学家一直试图从被认为是智慧源泉的大脑中寻找答案。
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·赫拉利在其畅销著作《人类简史》中提出了一种理论,认为智人与其他人类的不同源于一场“认知革命”。法国古人类学家希尔瓦娜·孔戴米不同意这种看法,并分析说:首先,尼安德特人和智人曾生活在同一时代,具有相似的技术能力,比如用于制作石器的先进的“勒瓦娄哇技术”和各种物质文化;其次,他们都会讲或会使用符号语言(以装饰和绘画的形式);最后,尽管尼安德特人的身体特征在许多方面都与智人不一样,如身材更粗壮、面部更扁平、头骨更细长,但二者的脑量实际上差不多,尼安德特人甚至更有优势——直到智人征服整个星球,社会文化的发展才致使智人大脑重构,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。
通过对比现代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组,科学家发现智人身上出现了大约100种基因突变现象。这些突变的影响在全身各处,尤其在皮肤、免疫系统和肌肉组织中都有体现。但并不能就此认为智人在生物学上比尼安德特人更优越。最后一批“典型的尼安德特人”在欧洲消失后,尽管大约2500个世代已经过去,但现代欧亚混血人平均仍然携带了1%—4%的尼安德特人的DNA。这个比例看着不高,但考虑到遗传侵蚀和那之后发生的数次迁移,还能携带这么多基因其实已经相当可观了。
孔戴米认为,真正将智人与尼安德特人区分开来的因素,是我们与自然的关系,或者说是我们的生态行为。尼安德特人和其他掠食者一样,只会向周边环境索取维持生存所必需的资源,但其数量远低于自然能提供的资源总量。相比之下,智人的行为则完全不同。随着游群数量的增长,智人向环境索取的资源越来越多,危及的物种更是一个接一个——而且很不幸,对地球上的生命而言,这一过程从未停止。
曾经有人向帕博提了一个很“科幻”的问题:有没有想过,如果尼安德特人幸存了下来,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?
帕博是这样回答的:“设想一下尼安德特人只需要再繁衍2000多代,就可以和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,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尼安德特人是会住在郊区还是住在动物园里?我们会如何对待他们?也许针对尼安德特人的种族歧视会比我们今天所经历的更加严重,因为尼安德特人在某些方面确实与我们有所不同。又或者,在我们身边还有另一种形态的人类存在,这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心胸开阔,而不会像今天这样,在人类和动物之间进行如此泾渭分明的区分。谁也不知道,但推测一下还是很有趣的。”
这也真是个很有意味的猜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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